从科技投入到科技投资：需要跨越四关

　　文/李春成(天津市科学学研究所)

　　从科技投入到科技投资，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却折射出创新驱动时代社会观念的巨大变化。

　　一、阿里巴巴、恒大集团、平安集团先后宣布向科技投资千亿

　　2017年10月，阿里巴巴宣布成立“达摩院”(DAMO)，将在未来3年内投资1000亿元人民币用于基础科学和颠覆式技术创新研究，这一项目的投入略高于阿里巴巴2014年到2018年3月31日研发支出总额的2倍。阿里巴巴计划在北京、杭州、莫斯科、新加坡、特拉维夫、美国圣马特奥和贝尔维尤设立7个研发实验室，招募研发人员。这些实验室将在数据情报、物联网、金融科技、量子计算和人机交互等领域开展研究，包括机器学习和自然语言处理。有分析认为，从研发投入与销售(收入)的占比看，2017年阿里巴巴降到了不足11%，而Facebook、谷歌、百度、亚马逊的这个占比都超过了阿里，Facebook的占比达到21%。阿里巴巴未来3年年均技术投入将超过300亿元，但是未来实现追赶甚至超越则还需要对技术更多的投入。

　　身处传统金融行业的中国平安，积极发展高科技，探索新模式，在生物识别、大数据、人工智能、云技术和区块链技术等科技领域已经投入了500多亿元人民币。未来十年，还将在科技方面至少投入1000亿，这将会使中国平安基数庞大的业绩仍然能够保持每年20%以上的增长。

　　房地产行业的恒大地产亦在跟进。在2018年3月业绩发布会上，恒大董事局主席许家印表示，除重点发展民生地产、文旅地产等相对传统的业务以外，恒大还将积极探索高科技产业。2018年4月，恒大与中科院签署协议，计划在未来十年投入1000亿元，在生命科学、航空航天、集成电路、量子科技、新能源、人工智能、机器人、现代科技农业等重点领域，共同打造科学技术研究、科研孵化、科研成果产业化“三大基地”。2018年6月，恒大集团分别出资设立注册资本200亿元的恒大高科技产业(深圳)有限公司、恒大凯隆高科技产业(上海)有限公司。

　　那么，为何会出现这种竞相投资科技的事例呢?显然，这反映了中国经济向创新驱动发展转型的内在需求。

　　二、时代变迁：从科技投入到科技投资

　　对政府而言，长期以来科技投入是一种支持科学研究、技术开发、成果转化的方式，包括对科技的人财物的投入。这里的科技投入或科技投资是专指资金投入，即财力投入，用公共财政资金投入科技进步的过程。

　　长期以来，在人们的观念中，科技投入是视作财政资金的一种支出，所以也叫作政府财政科技支出，甚至被当作消费性支出的。同样，研发投入即R&D投入也是这样理解的。

　　在国外，政府的研发投入常常被称作研发基金，因为政府对研发的支出常常以设立基金的形式开始的。

　　同样，企业研发投入长期以来也是一直当作企业研发费用计入企业成本(费用)的，即使是实行研发经费加计扣除政策以后，仍然是作为企业的成本费用支出的。

　　然而，这种观念随着时代的发展，已经或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在全社会R&D支出方面，国家统计局印发实施《中国国民经济核算体系(2016)》，其中，研发支出(R&D)计入GDP，表明从2017年开始，能为所有者带来经济利益的研究与开发支出将不再作为中间投入，而是作为固定资本形成计入国内生产总值。这也显示，全社会研发支出被部分算作固定资本投资了。

　　在企业研发投入方面，文件《企业会计准则第6号——无形资产》已经将企业研究开发项目区分为研究阶段与开发阶段，企业需要根据不同阶段，确定可以明细为开发阶段的研发支出的资本化条件。这表明，企业研发投入仅仅作为费用支出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与全社会R&D支出一样，也已经开始研发投资化过程了。

　　从科技投入到科技(研发)投资或研发投入的资本化，这意味着不论是政府还是企业的研发投入，绝不仅仅是是否计入GDP或改变会计记账准则那么简单，而是对科技投入性质的认识的改变，是对科技投入至少是部分科技投入成为生产性投资而非消费性或成本性支出的认可。

　　在现代经济体系中，随着创新创业地位的不断提升，以及随之而出现的创新型新经济的不断发展，科技投入的范围由以研发投入为主，向着包括创业投资、风险投资、科技并购投资、科技基础设施投资等大科学投资在内的大科技投资体系转变，大大超出了人们对传统研发投入的理解。

　　三、我国科技投资时代到来的背景

　　一是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促进经济社会转型发展。2016年，中央颁布《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纲要》，明确我国科技事业发展的三步走战略目标：到2020年时使我国进入创新型国家行列，到2030年时使我国进入创新型国家前列，到新中国成立100年时使我国成为世界科技强国。党的十九大报告中17次提到“科技”，提出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要积极推进科技强国建设。加快建设制造强国，加快发展先进制造业，推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促进我国产业迈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培育若干世界级先进制造业集群。从创新驱动发展战略角度就可以理解，要真正实现创新驱动发展，就必须调动全社会力量，更大规模更大力度投资科技创新、发展科技事业。所以至少来说，恒大如此跨界，是响应了国家科技强国的国策，当然也是时代大趋势所驱使。

　　传统行业企业转型拥抱新科技，国内外也不乏成功案例，比如亚马逊。刚开始亚马逊只是一家线上书店，但是创始人贝佐斯也非常有魄力，积极转型，上市23年多，基本不分红。甚至为了加大研发，让公司一直处于亏损的边缘。

　　二是参与全球科技创新竞争，主动迎接新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的挑战与机遇。在这一轮经济调整和产业变革中，美国作为领先的世界科技强国，走在科技投资的前列。《财富》2018年世界500强企业，中国公司达到了120家，已经非常接近美国(126家)，但是美国大公司中没有房地产、工程建筑和金属冶炼企业，却在IT、生命健康和食品相关等领域存在众多大公司;中国正好与此形成反差。前10名科技公司，美国一直占据主导地位，苹果是第一家市值超万亿美元的科技公司，亚马逊已经转型为一家全球领先的高科技企业，在全球云计算市场份额高达34%。在研发投资最强的制药领域，根据美国《制药经理人》评出的2017全球药企50强排名，前5大国际巨头的研发投入在441亿～618亿元之间。相比之下，国内研发投入排名靠前的制药企业也不过十几亿元。跨国药企依赖研发、专利许可、收购的优势，巩固在行业内的领先地位。

　　三是无形资产正在成为企业乃至整个社会重要财富之源。无论是一个国家、一个地区还是一个企业，创造财富、获取经济效益的核心都正在由有形资产逐步转向无形资产，知识产权资本崛起并成为经济竞争的焦点。美国商务部报告估算，2010年美国知识产权密集产业增加值的直接贡献为5.06万亿美元，占美国GDP的34.8%，为美国提供了2710万个工作机会，占全部就业的比例为18.8%。由深圳新产业技术产权交易所研究推出的中国智能资产指数表明，从2006年7月1日到2011年6月30日，智能资产指数5年间增长了346.23%，而同期沪深300指数、上海证券综合指数、深圳综合股票指数仅分别增长了118.38%、65.18%和166.81%，显示出专利资产价值高的企业成长性更好，市场价值增加得更快。

　　四是科技投资增加背后是新发展动能的形成。科技投入变投资，科技投资越来越为政府和企业高度重视的背后，显然是作为科技投资产出的无形资产正在成为一个国家、一个企业核心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新的生产要素。国务院办公厅出台的国办发〔2017〕4号《关于创新管理优化服务，培育壮大经济发展新动能，加快新旧动能接续转换的意见》，提出“培育新动能需要新的要素支撑。要加快相关领域改革，促进知识、技术、信息、数据等新生产要素合理流动、有效集聚，充分发挥其放大社会生产力的乘数效应”。国家发改委负责同志在答记者专访时，解释传统生产要素是土地、矿产、劳动力等，而新生产要素是人才、技术、知识、数据、信息等，并重点说明了人才、技术和数据3种要素的作用。其实，索罗在测算技术进步贡献时，人才、技术、知识、数据、信息等综合生产要素的贡献是作为索洛剩余出现的，索洛剩余是指除劳动和资本投资贡献外，由综合要素生产率带来的产出的增长。所以说，新生产要素的贡献就是技术进步的体现，是新发展动能的聚集，当然也是由科技投资增加带来的。我国一些城市率先实现新旧发展动能的转换，如深圳、北京、杭州等，无不是率先加大科技投资的结果。

　　四、真正实现由科技投入向科技投资转变，需要跨过科技投资理念关、战略关、实务关、效益关

　　首先，需要改变科技投入仅仅是消费性、成本性支出观念，尽快树立科技投入是生产性、资本性投入观念。现在科技创新工作的组织部署一般纳入到经济领域，有利于政府各部门转变科技仅仅是公共事业的传统认知，科技投入不再仅仅是中间投入，要求政府把科技投入当成资本形成的过程来对待，更加重视最终资本形成的量与质。

　　其次，需要企业经营管理者尽快转变对科技投资战略的新认知。对政府通过减税来鼓励企业增加科技投入，企业自身不能仅仅看作是一种优惠扶持措施，而是要把科技投入当作企业提升竞争力的关键因素，把科技投入真正当作企业的战略性、生产性、投资性活动，看作是企业最重要的无形资本形成过程，是战略性竞争资源的形成过程，是在企业轻资产化过程中增加核心轻资产的过程。

　　其三，要务实推进企业无形资产市场化运营和技术产业化转化。知识和技术(包括专利版权商标等)只有与市场相结合，才能真正实现其巨大的价值，高科技成果只有转化为现实生产力,才能真正为国民经济建设服务。高科技企业可以通过技术创新把高新技术成果产业化，形成规模和效益。新会计准则将过去研发费用全部费用化处理改为一定条件下的资本化处理，是对高科技企业技术创新的一种鼓励。可以预计，随着企业无形资产规模的扩大,企业无形资产规模与经营业绩之间呈现同方向变化。例如北京京东方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2017年研发人员数量17141人，比2016年净增加29.17%，研发人员数量占比达到27.42%;研发投入金额69.72亿元，比上年同比增加了68.43%;研发投入占营业收入比例达到7.43%，比上年提高1.42个百分点;研发投入资本化的金额18.93亿元，比上年净增约106%，研发投入资本化的金额占研发投入的比例高达27.15%。随着京东方研发投入资本化的加快，相应的变化是，企业营业收入、净利润、研发投入、年新增专利申请量持续提升：营业收入从2013年的338亿元增长到2017年的938亿元,5年间增长178%;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净利润从2013年23.5亿元增长到2017年的75.68亿元,5年间增长222%;年新增专利申请量从2013 年4282件增长到2017年的8678件,5年间增长103%。

　　而且，随着技术、专利、品牌、数据等无形资本的积累，推进企业无形资产市场化运营和技术产业化转化，将成为企业最重要的经营管理活动。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需要高度重视提高科技投资的投入产出效率。对政府而言，随着各级政府的关注，目前各地争相争取重大科技基础设施、国家实验室等重大创新平台项目投资立项，这就需要吸取过去大规模无效性投资的教训，避免一哄而起，不顾投资的必要性、可行性和有效性。对企业来讲，科技投资项目的决策难度要高于普通扩大生产的投资项目，总体而言，在现阶段，需要注重研发投入资本化比率，而且是可以转化为企业利润的有效资本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