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商标申请应由高数量向高量高质协同发展

　　文/臧红岩(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

　　中共十九大报告提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需要推动高质量发展，全面建设世界质量强国、品牌强国。世界品牌是指在国际市场上知名度、美誉度较高，产品辐射全球的品牌，它代表了企业在世界市场的影响力。一个国家的世界品牌数，既体现经济实力、科技实力，更凸显一国的软实力和国际影响力。商标注册是质量强国和品牌强国发展的基石。2009年6月，工商总局制定面向2020年的商标战略，确立了把我国建设成为商标注册、运用、保护和管理水平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国家的目标。目前，我国已经成为商标大国。2017年度，我国申请商标总量为574.8万件，同比增加55.7%，商标申请量居世界第一。

　　一、我国商标注册申请数量庞大，仍处于高速发展阶段

　　第一，我国商标申请数量已居世界第一。截至2017年底，我国商标累计申请量2784.2万件，累计注册量1730.1万件，有效商标注册量1492.0万件，连续17年位居世界第一。与2009年相比，商标注册年度申请量从83万件达到574.8万件(2017年度)，注册商标数量存量从300万达到1730.1万件(2017年底)，占到全球商标总数的1/3。企业的商标品牌意识不断增强，商标品牌在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中作用日益显著。

　　第二，我国国际商标申请量居世界第二。随着我国经济对外开放的不断发展，中国企业品牌国际化意识不断加强。截至2016年底，中国马德里商标累计有效注册量已达22270件。2017年，中国根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商标国际注册马德里体系提交的国际商标申请件数为5230件，排名第三位。第一名是美国(7884件),之后是德国(7316件)，第四名是法国(4261件)，第五名是英国(3292件)。2017年，中国在马德里体系提交国际商标申请增长70%。中国通过马德里商标国际注册体系申请海外注册的排名从世界第八位上升到第二位。从中国商标品牌价值的发展来看，进入全球知名品牌价值排行榜的企业数量增加。据英国著名品牌管理和品牌评估独立顾问公司BrFinance每年度发布的国家品牌报告，2008年，中国在全球最具价值品牌世界500强中只有15个，占全球总数比重仅有3.0%，位居世界第七位。2017年，中国有57个世界品牌，跃居世界第二位。其中有16个中国世界品牌跻身于前100名。我国已经成为商标大国，但距离美国、日本、德国、韩国等商标强国仍有较大差距。

　　二、我国商标申请数量庞大的深层原因分析

　　商标申请数量的国内和国际的长足发展是我国商标知识产权发展战略的目标之一。从根源上看，我国的商标申请体制促进了我国商标国内申请数量的提升。

　　第一，商标审查和注册效率的显著提升促进了商标申请的增加。一是我国商标注册官费进一步降低。2017年4月，我国商标注册官费一标一类的费用由600元降为300元。从2017年4月起我国商标申请数量明显提升，每月增加数量环比均超10多万件。二是拓展了商标注册主体，个体工商户可以超越经营范围多类别商标注册。2016年3月14日，商标局对个体工商户办理商标注册申请时申报商品或服务范围是否在其核准经营范围内不再进行审查。个体工商户可以超越经营范围进行商标注册。2017年全国商标申请量前100位排名有近30名为个体工商户。排名第一位是个体工商户候丰羽，申请总量为5767件，主要集中于服装类;第二位为阿里巴巴集团，申请量为4836件;第四位为腾讯科技，申请数量为4258件。三是知识产权审查和注册机制不断完善和优化。商标局加快推进商标注册便利化改革，完善了商标审查机制。商标申请实现了网上申请、网上查询、网上公告和网上缴费。商标审查全面实现在线登记、电子申请和无纸化审批。积极推行独任审查制，不断扩大商标审查协作中心独任审查比例，商标注册平均审查周期控制在9个月以内，已接近国际先进水平，处于发展中国家领先地位。通过推进商标注册便利化改革，2017年，注册申请受理通知书发放时间由原来6个月缩短至3个月内。

　　第二，我国对商标申请显著性要求还处于较低水平。一是商标的设计感和品牌内涵仍需加强。我国是一个文化大国，文化资源丰富，我国商标数量庞大，但设计感和品牌内涵总体还处于较低水平,未能充分体现我国丰富的文化内核和商标应具备的内在要求。二是纯文字商标占比较大。据统计，我国商标申请中65%以上是中文商标。这就意味着现阶段只要提交简单的中文组合，而不需要显著性的设计就可以申请商标。这种比较简单的标准促进了数量的快速增长，但是也导致了商标驳回率的提升。2017年我国商标申请通过率为46%，低于2015年的78%和2016年的60%。

　　第三，我国商标申请缺乏竞争性指引，商标申请阶段不需要实际使用。在当今世界，商标注册主要存在注册取得与使用取得两种商标确权模式。根据包括我国在内的大多数国家的商标法，注册是企业取得商标专用权的依据。商标权依注册取得有助于商标公示和管理，并为当事人举证提供了便利。但这一立法模式在客观上也助长了商标抢注，导致大量注册商标与市场实际脱节，原因就在于，从法理上讲单纯的注册并不能成就真正的商标。只有通过实际使用，商标才能被消费者认可、发挥区分商品的作用。基于上述考虑，各国商标法都规定，企业有充分和持续使用注册商标的义务，无正当理由长期不使用将导致注册商标被撤销。正因为如此，《美国商标法》至今仍然坚持商标权依实际使用而取得的立法原则，而注册则只具有证明和强化商标权的效力。同时，商标注册人在商标注册日起的第5年至第6年间，或届满后的6个月内必须提交商标使用声明，未使用的商品和服务必须从商标注册中删除。《美国商标法》也要求注册日起每第9年至第10年间，或6个月宽展期内，必须提交商标使用声明。德国商标法也明确规定，商标权可以基于实际使用而取得，以矫正片面强调注册造成的不利后果。而我国商标依照注册即可申请，大大增加了商标申请的数量。

　　第四，防御商标的注册申请已经成为常态。注册防御商标对一些商标具有独创性、宣传投入巨大、力求创立驰名品牌形象的企业来说，具有实质性的战略意义。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针对商标申请“搭便车”和抢注现象的大量出现，我国商标申请从单类申请逐渐发展到联合、防御申请的转变。商标申请人把自己的商标或相近似商标同时注册在其他非同种或非类似商品上，目的是防止商标被注册到其他行业或防止被抢注。当然，这些防御商标虽然作为注册商标，往往并不被使用，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资源的浪费。

　　第五，地方政府在企业国际商标申请中作用显著。新形势下，中国的产品走向国际市场，必须注重商标的国际保护。中国从加入马德里体系以来，截至2016年底，中国马德里商标累计有效注册量为22270件。从总体来看，中国商标中仅4%需求海外商标保护。一是中国的企业主要专注于国内市场，海外发展需求缺乏。二是外贸企业多以贴牌生产和代工为主，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技术和产品数量有限，走向国际的自主品牌数量有限。三是要注册国际商标需要引导，地方政府作用凸显。目前，青岛已经成为马德里商标的中国第一城市。青岛地方政府对国际商标注册非常重视，把商标资助政策作为推动国际商标的重要工具。根据2017年《马德里商标国际注册保护与促进经济发展专题调研报告》结果，青岛是中国马德里体系申请的最大来源地。随着青岛市政府对本市企业申请马德里商标进行补助，很多企业开始申请国际商标，国际商标申请量上升，青岛的出口也经历了显著增长。同期出口增长比全国高出2%，青岛自主品牌出口总额每年保持10%以上的稳定增长。

　　三、我国商标申请发展的对策建议

　　第一，我国商标申请向量质一体化协同发展。随着我国进入新时代，新兴科技日新月异，创新创业需求不断增多，商标在企业发展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一是我国商标国内申请数量会继续增长。我国每万户市场主体的平均有效商标拥有量为1520件，企业商标拥有量为每7个企业拥有1件。但是对比韩国每万户商标拥有量为3000多件，瑞士为4000多件，可以预测我国市场主体对商标注册需求仍然较大。二是我国商标申请不能满足于商标申请数量的庞大，还要增强商标申请的品质和显著性，从重视注册量的增加变为量质同步发展。

　　第二，我国商标申请国内外申请同步化发展。一是顺应知识产权发展需要，打造国际品牌。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需要“品牌强国”战略。美国、日本、德国、韩国在品牌的国际化方面持续领先。美国国际商标申请占到40%，而我国只有4%。马德里商标申请是基于国内的注册申请，若中国的商标被驳回或者异议导致无效，则五年内马德里注册也会被撤销。而国际商标的申请依托于国内注册商标的质量。二是增强对国内企业申请国际商标的补贴。国际商标申请价格昂贵，青岛地方政府对企业国际商标申请进行了较大金额资助，使得青岛的国际商标注册占到了我国国际商标35%以上。2017年，我国申请国际商标的增长主要是是因为青岛的企业在大量申请国际商标，世界知识产权组织报告中前100名世界申请中，来自中国的申请企业主要是青岛的企业。三是及时关注和跟进国外商标注册的变化和形式。2017年，中国向欧盟知识产权局申请商标12172件，同比增长53%。2017年，欧盟收到全球申请人共提交146409件商标申请，中国申请占8.3%。2017年12月1日，欧盟知识产权局通知，自英国正式脱欧日(2019年3月30日)起，欧盟商标和欧盟外观设计不再在英国境内有效。国内企业应该及时跟踪欧盟和英国对国际商标的最新政策和谈判结果，及时在英国注册国际商标。

　　第三，我国商标申请体制机制改革。2018年3月20日，商标局发布“征求商标法修改”意见，截止日期2018年7月31日。如何正确处理、合理平衡注册和使用在商标确权制度中的效力，始终是各国商标法面临的一大难题。一是从机制上提升商标注册申请门槛，商标申请要求增加显著性。商标“显著性”正是化解上述难题的一把钥匙。其一，我国应从制度上提升商标专业化要求。商标申请官费的降低初衷是降低企业的运营成本，但是不能放松对商标专业化的要求。其二，提升显著性会大大提升商标申请的通过率。随着商标申请量增加迅速,驳回率也在提升，目前我国驳回率或部分驳回率在50%以上，商标注册申请驳回的后续复审、诉讼等也是行政管理资源的极大成本，对申请人也是极大的资源浪费。另外，商标注册申请量连年大幅度增长，但负责全国商标注册和管理以及评审工作的商标局和商标评审委员会的人员严重不足。我国商标审查员每个月要审查800件商标，欧美国家的商标审查员一天只需要审查4个商标。如果提升商标申请质量要求，提升通过率，也能大大降低人力不足带来的各种问题，缩短审核通过时间。二是建立诚实信用审查制度。对于国内外企业和个体工商户对我国商标抢注等商标注册行为和侵权行为，建立诚实信用审查制度，打击商标注册中的不正当和违法行为，促进和增强企业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三是对商标中介代理机构出台监管机制。其一，商标代理行业监管立法滞后。增强对商标代理组织和商标代理人的有效监控和制约手段，不仅有利于商标申请市场的规范化，也有利于专利申请的优化。其二，目前存在较多没有专利代理资质的商标代理机构代理专利申请等影响专利申请和专利质量的现象，对我国知识产权总体质量发展不利。其三，随着商标注册总量的增长，商标交易市场正在快速发展，急需加强政府的引导和监管。

　　第四，商标申请要和科技创新引领相融合发展。一是对战略性科技企业建立商标申请绿色通道，保护使用在先。对新兴科技中人工智能、大数据、生物技术、高端制造等亟需商标申请实行预先核准制度。我国高铁、人工智能、高端制造等一大批商品、服务和企业已经通过各种方式在国际市场获得了一定声誉。过去，我国一些企业申请商标不是为了区别而是为了混淆，导致商标知识产权一直被西方国家所诟病。但是在战略新兴科技市场上，创新对每一个企业的生存都比较重要，因此我国新兴科技企业在规模变大后，首先就应该在全世界保护自有品牌。但若因为我国商标申请周期长、驳回率高，这些高价值企业商标如果最后被驳回，就无法参与国际竞争。二是绿色通道的建立，有利于这些企业申请国际商标。因为国际商标的申请要基于国内商标的申请。尤其是欧盟商标，只要形式审查通过即可。对于战略性新兴科技产业的商标绿色通道的建立，体现了商标知识产权对我国科技创新引领经济发展的价值所在和市场竞争中的重要作用，具有深远的战略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