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模人工智能与劳魔创业者

　　李华晶(北京林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本文从人工智能时代人类劳动是否式微的讨论出发，借鉴韩非子的为君之道和泰勒的科学管理原则，在二者思想融合的基础上，提炼创业者领导人工智能的三步“魔法”：自己的好帮手、员工的好助手、用户的好推手，总结劳魔创业者领导劳模人工智能的规律，对运用人文智慧迎接人工智能挑战的管理实践具有启发。

　　一、人工智能时代人类劳动式微了吗

　　越来越多无人车、无人工厂、无人超市、无人银行等频频亮相，似乎都在发出警告：人工智能时代的不少人类劳动正在或即将被人工智能替代。BBC(英国广播公司)根据剑桥大学学者的数据体系分析了三百多个职业在未来的“被淘汰概率”，发现电话推销员、打字员、会计、保险业务员、银行职员、接线员、前台、客服等工作被替代概率均在90%以上，而第一和第二产业的很多工作，比如工人、园丁、清洁工、司机、木匠、水管工等，概率也约在80%至60%之间。面对人工智能这位劳动小能手，越来越多的人类劳动好像会变得一文不值。

　　还好，劳动力要素在各种经济增长模型中的稳固地位，也许可以让我们放宽心。传统的哈罗德-多马模型高度肯定人口和劳动的重要贡献，新古典经济学的索罗模型虽然采用了资本和劳动可替代的生产函数，但也保留了人口和劳动的一席之地。后来的保罗·罗默在其内生经济增长模型中，把知识纳入到经济技术体系之内作为经济增长的内生变量，但也依然将非技术劳动视为增长四要素之一，而其他要素如人力资本和创新思想同样可见人类身影。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模型中看似稳定的劳动力要素身旁的技术要素日益强大，尤其是极具爆发力的人工智能技术不容小觑。埃森哲前两年的研究报告提出，人工智能技术所发挥的，不再是劳动和资本之外全要素生产率的作用，而是一种全新的生产要素，应该作为经济增长模型中独立且核心的要素。

　　伴随劳动力与技术要素纠缠的是现实的严峻挑战。亚马逊创始人贝佐斯曾经试图用人工智能来决定招人与否，但因反对强烈而废止，不过，就在前些天(2019年4月)，媒体曝光亚马逊已经用人工智能考评员工“摸鱼”时间(Time Off Task，简称TOT)，并且可以自主决定该不该解雇一个员工。

　　虽然都知道“混日子的不是好兄弟”，但是，当不怕“996”的劳动小能手人工智能加入到劳动大军，我们该如何面对这群让人又爱又怕的新生力量?特别是那些紧跟甚至引领技术创新潮流的创业者，在自己不舍昼夜如同劳魔的同时，又该怎样领导劳模人工智能呢?

　　二、韩非子和泰勒有话说

　　技术创新问题的答案，经常藏在人文智慧中。关于如何管理人，韩非子有三句话比较经典：“下君，尽己之能;中君，尽人之力;上君，尽人之智。”对于创业者而言，这三句话的启示是，一般水平的创业者，发挥个人的能力;较高水平的创业者，激发他人的能力;最高水平的创业者，激活他人的智慧。虽然韩非子的话年代久远且针对的是自然人，但是，当具有人之力、人之能和人之智的人工智能成为创业者的领导对象，这句话又有了技术创新时代的管理意味。

　　经典之间常常不谋而合。科学管理之父弗雷德里克·泰勒著名的四项原则，也道出了与韩非子相近的观点：原则一，管理是一门科学，所以，人工智能创业者不只是技术活儿，而需懂得科学的“为君之道”;原则二，科学选择工人，所以，面对人工智能，创业者不是对其来者不拒或拒之门外，而应择己所需，用人工智能尽己之能;原则三，对工人教育培养，所以，人工智能进门后不是橡皮擦，还需要创业者对其引导开发，从而尽人工智能之力;原则四，与工人友好合作，所以，创业者作为大BOSS，还要把劳动小能手人工智能变成大家的小伙伴，共同让友谊小船行稳致远，从而尽人工智能之智。

　　韩非子与泰勒之间的观点共振，可以用下图示意。创业者让人工智能硬技术与人文智慧软思想成功牵手，据此我们再进一步：创业者作为行动派，不仅自己是一位积极的劳动者，还可以运用人文智慧中的“为君之道”，通过科学管理让人工智能与人类劳动一起携手并进。

　　三、创业者领导劳模人工智能的三步“魔法”

　　遵循图1经典思想的脉络，可以从人工智能创业者的丰富实践中提炼出领导劳模人工智能的三步劳动“魔法”。

　　步骤一：人工智能成为好帮手

　　第一步，让人工智能担任自己的好帮手。就像韩非子和泰勒的提醒，管理者应当科学选择人工智能从而尽己之能，因此，我们看到不少创业者或创业型企业管理者，都在通过人工智能补短板或做长板，使其成为解决问题的最优方案，从而最大化当前工作的效率。

　　比如一直倡导“双手改变命运”价值观的餐饮企业海底捞，早已开始测试机器人服务员，通过人工智能来升级“变态级服务”，在菜品食材、消费者、行业及交易等大数据支撑下，运用更加标准化和优化手段以提高整体运营效率，创始人张勇甚至曾为引进人工智能切菜机器人而到以色列投资过一个军用机器人项目。

　　这种为人工智能劳动确立明晰任务和角色的方式，类似交易型领导方式，换言之，创业者领导人工智能是在最优化完成既定的目标，任务导向明确、绩效标准清晰。这就不难理解为何也会出现人工智能被炒鱿鱼的现象。比如2018年，瑞典一家在线银行Nordnet准备解雇入职一年左右的人工智能员工Amelia，因为Amelia好像并没有表现出一个劳动小能手该有的高效能力;还有英国一家超市解雇了一个上岗仅仅一周导购机器人Fabio，原因也是Fabio未能达到超市对其的岗位基本要求：吸引顾客和帮助卖货。

　　也许算法的改进可以避免人工智能“下岗”，但这些都代表了一种用人工智能帮助解决问题从而最大化创业者所能的思路。这是否意味着领导重点就是让算法、算力、算料达标?来听听面对海底捞机器人服务员的顾客感受：科技感十足、人情味欠缺，很想念真正的服务员。这其实在警示创业者，不是用人工智能向员工“动武”，创业者依然需要重视员工的作用，借用海底捞创始人张勇曾经的感受：“其实大多数高管都在制定一些很愚蠢的流程和规定，扼杀了员工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因此，不能用旧人(员工)哭换来新人(人工智能)笑，创业者还需要进阶。

　　步骤二：人工智能成为好助手

　　第二步，让人工智能担任员工的好助手。韩非子的尽人之力和泰勒的教育培养都在强调员工的潜力，同样，人工智能并不是代替员工补齐创业者工作拼图的一个静态模块，而是可以与员工共同分析问题找到协同前进最佳路线的好助手。

　　虽然人工智能像个不混日子的劳动小能手，但是，作为决策主体的它依然是技术产品，无法自己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承担责任的是生产它的人。因此，创业者需要以人工智能为切口，打通技术和员工之间的区隔，让人工智能助力员工更好地分析问题并提高自身乃至整个企业的能力，对此，IBM Watson人工智能健康部门的“失败”可以提供脚注。

　　IBM Watson是IBM的AI“代言人”，2014年初全力进军AI+医疗健康领域，并在2015年4月成立独立的健康部门，但这个投资50亿的明星部门三年后就被传裁员50%～70%。2019年初，权威杂志IEEE Spectrum的特别报告指出，Watson“破灭”的关键在于技术与业务的鸿沟，“其强大的技术无法与混乱的保健医疗系统相兼容;机器学习模式与医生工作方式根本无法匹配”，一位离职员工说：“拥有强大的技术是不够的，你还要向我证明，这款产品的确是有价值的，可以让我生活得更好，让我的父母生活得更好。”

　　由此可见，把人工智能领进门的创业者，要像变革型领导那样，不是框定人工智能和员工的活动半径，而是让人工智能技术与不同领域员工“为伍”，在优化流程和开发产品价值的同时激发员工的活力。

　　一个“悲伤”的例子是，Facebook曾在前两年尝试将缅怀某位去世用户的新功能介绍发布在现有的功能页面上，却由于系统Bug导致错误推送给了健在的其他用户，包括扎克伯格在内的数百万用户被标注“去世”。虽然Bug后来被修复，但电脑和机器依然无法自动化做出“是否去世”的判断，这就需要家人和朋友提出申请并供员工审查。2019年4月，Facebook推出“悼念(Tributes)”的新功能，让其他用户在个人页面上的新板块悼念已故用户，朋友和家人就能继续在相关页面发布回忆内容。

　　悲伤背后的温情传递，需要创业者将人工智能的冷静算法与来自员工和更多人的暖心关怀联动，在对问题的协同分析中共进，因此，创业者还需要开放。

　　步骤三：人工智能成为好推手

　　第三步，让人工智能担任用户的好推手。韩非子的尽人之智和泰勒的友好合作则在启发创业者，无论自己、员工还是创新性技术，都不是工作的天花板，在不确定情境下，应当发挥全员之智，在发现问题中引领企业成长，从而为用户和社会创造价值。

　　人工智能产品虽然可以视为创新技术的转化结果，但却不能将人工智能应用视为一个线性的闭合过程，尤其对于创业者和创业型企业而言，人工智能技术创新，带来的不仅是解决方案、分析方法，更是找到问题、寻求突破、实现创新的可能性，而问题的边界就不是囿于组织内部，而是触及用户以及社会方方面面。

　　斯坦福大学在2016年发布的“人工智能百年研究”首份报告，之所以命名为《2030年的人工智能与生活(AI and Life in 2030)》，就是在强调人工智能各种用途与影响既不独立于彼此，也不独立于其他许多社会和技术发展，而且，报告还提出不鼓励年轻研究人员重新发明理论，而是关注人工智能与相关领域的多方面显著进展。

　　如果说人工智能是人类创造的智力无限的新物种，那么，与其推算“奇点”时刻(计算机智能超越人类智能的时刻)，不如去拥抱人工智能带来的“问题点”，据此找寻驾驭人工智能的动态“平衡点”。张玉利老师在NET2019公众号的文章“平衡”中提到：创业思维不是对管理思维、逻辑思维的颠覆，而是管理思维与创造思维的结合，本质是平衡，从差异中找平衡。

　　而高度平衡的领导艺术，恰恰是蒂蒙斯对创业者角色的总结。无巧不成书，彼得·德鲁克提出的七种创新来源，也表明管理者需要通过创业型领导方式，挖掘并实现人工智能带来问题背后蕴藏的创新价值：①出乎意料的情况(比如怎样“平衡”人工智能让人失业也带来新的就业);②不一致(比如怎样“平衡”人工智能Bug是坏事也是好事);③程序需要(比如怎样“平衡”人工智能代替人也离不开人);④产业与市场结构(比如怎样“平衡”人工智能是泡沫风口也是无尽前沿);⑤人口的统计数据(比如怎样“平衡”人工智能是年轻人时尚也是老年人福音);⑥认知的变化(比如怎样“平衡”人工智能是洪水猛兽也是社会福祉);⑦新知识(比如怎样“平衡”人工智能是颠覆技术也是模式创新)。

　　创业者也在用行动验证着如何让人工智能与用户和社会实现“共舞”。带领微软发展人工智能和云计算等技术、成功转型并漂亮逆袭的CEO萨蒂亚·纳德拉，在2018年出版的《刷新：重新发现商业与未来》一书中有句话可以作为代表：如果不能反映人们的生活和现实，一切产品都是徒劳;而要反映人们的生活和现实，则要求产品或政策的设计者真正了解和尊重相关价值观和经历，它们是这些现实的基础。因此，友好合作的创业者需要海纳百川的包容。

　　四、劳动者都是光荣的

　　根据上面的分析，可以提炼关键词形成如下图示。与其说是韩非子和泰勒的话，不如说是人文智慧的魔力，启发我们反思人类的劳动、审视人工智能的劳动，让创业者在人工智能时代依然能运用科学的“为君之道”尽己之能、尽人之力和尽人之智。

　　借用彼得·德鲁克对组织力量的表述作为小结，劳魔创业者领导劳模人工智能的核心在于，让平凡的人——人工智能和人类劳动，作出不平凡的事——于己、于人、于未来不平凡的新事业。因为，劳动者都是光荣的。

　　【基金项目】

　　本文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71972014)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