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对2060年世界经济形势展望

　　文/王书华 郑小玉(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以下简称“OECD”)经济署经常定期发布经济展望报告来研究中长期的世界经济问题。2018年7月，OECD经济署发布了《2060年世界经济展望》，对世界46个国家1在基准情景和改革情景下的世界经济发展趋势分别进行了预测。该报告对未来40年世界经济增长趋势、创新和保持开放的贸易体制必要性等做了客观分析，对我们把握当前世界和金砖国家未来经济变化趋势、应对中美贸易争端等有思路启发和重要意义。报告对未来40年的世界经济发展形势判断如下：

　　一、基于没有制度改革的基准情境下2060年世界经济展望

　　(一)世界经济发展增速放缓，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占世界比重不断上升

　　世界经济增长趋势最大的特征是增速放缓，预计2019年世界GDP增速为3.4%，并在未来40年增速将持续下降，到2060年降至2%。原因在于以金砖六国(巴西、俄罗斯、印度、印度尼西亚、中国和南非)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经济增速下降。但尽管如此，金砖六国GDP的增速仍高于OECD国家，OECD国家在全球产出中的占比不断减少，按基准情景预测，OECD国家占世界经济的比重将由目前的54%，降为2060年的43%;而中国、印度及世界其他国家的经济比重将各占世界经济的20%。导致世界GDP增速放缓的主要因素是人口因素，首先且最主要的是就业人口数量增速放缓，其次是由于人口老龄化导致就业率不断降低。

　　(二)世界经济重心持续向亚洲转移，中国产出占世界比重在2030年达到峰值27%，而印度占世界经济的比重将持续增长

　　受中国、印度以及印度尼西亚等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影响，世界经济重心将继续从北美、欧洲向亚洲转移。中国和印度占世界经济的大部分，当前中国对世界GDP增长率贡献了1.4%，超过了整个OECD地区的贡献率，该状况将持续到2030年;到2035年左右，印度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将超过中国，成为对全球经济增长贡献率最大的国家。中国和印度比较而言，占世界产出的比重都在不断增加，2030年左右，中国占世界产出达到峰值为27%，之后将逐渐衰减，而印度占世界产出的比重将不断增加。到2060年，中国和印度的增长趋缓使得这两个国家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率的总和大约与OECD地区持平，印度和中国各自占世界经济的比重将在1/5～1/4之间。

　　(三)世界居民生活水平(人均GDP)增速放缓，但世界各国总体水平仍持续提升

　　受金砖国家影响，世界范围内居民生活水平的整体增速在减缓，其主要原因是劳动效率增速放缓。然而，不同国家人均GDP增速升降及影响因素不同，导致金砖国家人均GDP增速下降的原因是劳动效率增速下降，而制约OECD国家和欧元区居民生活水平提高的主要原因是适龄就业人口比重的下降，但由于OECD国家和欧元区的劳动效率不断提高，因此，这两个地区的居民生活水平增速仍在不断提高。据预测，2018—2030年，适龄就业人口比重的变化使欧元区和OECD国家人均GDP减少0.25%，对日本的消极影响最大(降低0.5%);但它使金砖国家的人均GDP增长了0.1%，其中对印度、印度尼西亚和南非的积极影响最大(增长0.3%)，不过对中国具有负面影响;2030—2060年，由于人口呈现老龄化，适龄就业人口比重对金砖国家也开始产生轻微的负面影响(印度和南非除外)。2018—2030年间，人口就业率对欧元区和OECD国家的经济增长贡献率几乎为0，因为年轻女性就业率的提升抵消了人口老龄化对总就业率的拉低，尤其是葡萄牙、新西兰、韩国、日本和土耳其，这部分国家总就业率甚至有所提升继而促进了这些国家的经济增长。

　　二、基于制度改革情境下2060年世界经济展望

　　(一)加强社会治理和提高教育水平将有效提高新兴市场经济体未来人均GDP

　　新兴市场经济体提高居民生活水平主要从三个方面入手：加强社会治理，发展教育、提高人力资本，增强贸易开放度。社会治理的差异被认为是发达国家与落后国家形成差距的重要因素;教育不仅提高个人的知识和技能，而且鼓励群体参与、增加就业机会、增加社会交往、有利于知识和技术的传播等，教育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是通过提高人力资本的劳动效率实现的;贸易开放有利于知识和技术的转移，以及提高国内的劳动效率。相比于OECD国家，新兴市场经济体的治理水平和教育水平的提高空间更大，到2060年如果将金砖国家的社会治理和教育水平提高到OECD国家的平均水平，那么，金砖国家的居民生活水平将比基准情景高30%～50%。其中，提高治理水平对提高2060年居民生活水平的贡献率最大，并且2/3的贡献率来自于金砖国家。

　　(二)人口老龄化将给OECD国家带来公共财政压力等影响，亟需进行多种体制改革

　　相比于其它地区，OECD国家将普遍出现老龄化，生育率更低，预期寿命更长，人口老龄化的影响更加明显。受人口老龄化影响，就业人口比重和就业率对GDP增长率的贡献在接下来将由目前的0.75%不断减少，在2045年转为负值。人口老龄化一方面要求提高健康和养老金方面的公共开支，而这已经占到OECD国家支出的1/3～1/2;另一方面，导致就业率下降，由此给公共财政带来新增压力。在基准情景中，从2018年至2060年，OECD国家税收占GDP的比例将增加6.5%。

　　由于已经具有较高的治理水平和受教育水平，OECD国家应对人口老龄化的主要改革措施是进行产品市场自由化改革和劳动力市场改革。产品市场自由化改革，将通过影响物质资本、劳动率和劳动效率促进产出。将OECD国家的市场监管水平提高到前五名国家一样的水平，将使得2030年和2060年OECD国家的人均GDP分布比基准情景高8%和9%。产品市场自由化改革所产生的效益大部分通过提高劳动效率产生。劳动力市场改革有利于提高就业率，增加工作年限，可以直接抵消人口老龄化带来的不利影响，比通过影响劳动效率对产出的影响更快。然而，劳动力市场改革相比于其它改革的难度更大。如果将OECD国家的劳动力市场水平均提高至前五个领先国家的水平，那么到2040年OECD国家的总就业率将比基准情景高6.5%，主要原因在于通过增加家庭福利和延长产假提高了青年和女性的就业率。至2060年，居民生活水平将比基准情景高10%。就各项政策而言，税收减免政策对总就业率的影响最大。另外，未来将退休的年龄与预期寿命相挂钩，即退休年龄是预期寿命的2/3，那么OECD国家老年人的就业率到2060年将比基准情景提高5.5%，居民生活水平将提高2.5%。

　　(三)创新和增加公共投资有利于提高居民生活水平

　　创新(用研发投入占GDP的比例表示)是劳动效率增长的重要驱动力之一。当将OECD所有国家的研发支出强度提高到前五名国家的平均水平时，创新将通过提高劳动效率的方式，使OECD国家的居民总体生活水平在2060年比基准情景高6%。公共基础设施是个人活动和生活质量的重要支撑，当OECD的所有国家将公共投资(尤其是在基础设施方面)提高到占GDP的6%的水平时，2060年OECD国家的居民生活水平将比基准情景高4%还要多。考虑到公共投资对私人投资的带动作用，居民生活水平实际提高的可能更多。增加公共投资对财政负担的影响遵循倒“U”型曲线，即：一开始为了增加新的投资开支需要增加税收，之后，投资产生的效益会带来新的税收，从而又使财政负担下降。

　　(四)降低公共债务水平有利于OECD国家财政的可持续性

　　经济危机之后，OECD国家和欧元区的结构性赤字在不断减少，然而OECD国家的公共债务在2010年之后还在持续增加且目前达到了历史较高水平。与此同时，全球储蓄过剩造成实际利率下降，且OECD国家的利率目前已经降到历史最低水平。因此，单就目前条件来讲，大部分OECD国家的债务持续性问题并不是当务之急。然而，实际利率有迅速上升回归到均衡条件的可能性，高于经济增长率的利率持续上升最终可能会产生庞大的债务利息，造成财政的不可持续性，因此需要限制公共债务。此外，为了给政府债务与GDP之比的周期性增长留有更多的财政空间，以使财政在未来经济衰退时发挥更大的刺激作用，也需要降低公共债务。

　　(五)保持开放的贸易体制将非常重要

　　贸易有利于知识和技术的扩散，世界贸易的增长促进了开放型国家的劳动效率的增长。贸易增加值占GDP的比重每增加1%，则人均收入预计提高0.4%。假定贸易关税在2020—2030年退回到1990年的水平，那么大多数OECD国家的税率只相当于轻微上涨(澳大利亚、智利、墨西哥、新西兰和瑞士除外)，而金砖国家的平均关税则要增加6.6%，则到2060年世界居民生活水平均值将比基准情景低14%，其中3/4是由劳动效率降低所致，其余由资金强度降低所致。在上述假定情景下，贸易保护主义的增加将降低所有国家的劳动效率以及资金强度，即使是那些进口关税没有增加的国家。受负面影响最大的国家是平均进口关税最多的国家——澳大利亚、巴西、智利、中国、印度、印尼、新西兰和瑞士，以及以中国、印度为产品主要出口市场的国家——澳大利亚、韩国和新西兰。即在此情境下，到2060年金砖国家的人均GDP将减少18%，OECD国家减少6%，欧元地区减少4.5%。实际上，如果考虑需求方面的影响，人均GDP增速下降将更快、更严重，建议尽快回到贸易自由化，因为这将对生活水平有更大、更多的直接影响。

　　三、对我国新时代实现高质量发展和应对中美贸易争端的几点启示

　　(一)加强世界经济发展趋势研判和国别竞争力分析

　　该报告明确指出，在世界经济增长放缓和世界经济重心持续向亚洲转移的大形势下，中国的经济发展压力将集中出现在2030年之后，而印度占世界经济产出的比重将不断增加。因此要加强对OECD国家和金砖国家等经济、人口和劳动力结构、创新政策、贸易政策等形势研判。

　　(二)关注人口老龄化严峻形势下的创新战略部署

　　人口老龄化一方面造成生育率更低、预期寿命更长，全社会就业人口比重和就业率对GDP增长率的贡献不断减少，另一方面又要求提高健康和养老金方面的公共开支，给公共财政带来新增压力。建议借鉴OECD国家产品市场自由化改革和劳动力市场改革的经验，探索适合国情的创新政策聚焦于劳动效率的提高。

　　(三)探索开放贸易体制下的科技创新治理体系

　　保持开放的贸易体制、融入全球贸易和创新网络对我国新时期实现高质量发展意义重大，贸易有利于知识和技术的扩散，世界贸易的增长促进了开放型国家的劳动效率的增长，保持开放的贸易体制将非常重要。这要求我们在国际技术贸易、国际化人才流动和创新创业、科技计划创新管理、科技财税金融等方面，要着力探索开放贸易体制下的科技创新治理体系，探索符合新时代开放创新规律的创新制度建设，以积极心态、创新的制度应对中美贸易争端。

　　注：

　　1 46个国家包括：美英法德等在内的35个OECD国家，中国、印度、印尼、俄罗斯、沙特阿拉伯和南非在内的8个非OECD的20国集团国家(G20)，还有哥伦比亚、哥斯达斯加和立陶宛，这46个国家占世界经济比重的82%。